淮南新任太守的旨意下来,明眼人都知道这次是四皇子坐收了渔翁之利,紧接着又宣了几位负责今年春闱的主考留下。
每次科举考试都是朝堂上各方势力推举自己门生上位的时候,尤其是萧鹤锦上台后,横插了一道寒门试,将整个门阀垄断的官场向下开了个口子。
皇族门贵还有一些世家便对萧鹤锦的行事做派有了敌意,时不时就向上弹劾。
日子久了,眼见皇帝不管不问,反倒是在老丞相辞官归乡后,让萧鹤锦直接登上这个位置,明眼人都看清了形式,这是上面有意在扶持。
为了保证一定的公平性,皇帝让四位负责族门试和寒门试的主考各自出题,但这考卷上写的人是士族还是寒门无从而知。
短短几日,萧鹤锦已经收到了无数想登门拜访的帖子,还有刘氏族内想为亲眷学子说话的人。
拒了。
萧鹤锦在书房内看着递上来的名单,这次从各地方送上来的人都跟以往差不多,其中淮南送上来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采连。”朱笔在纸上将这个名字圈了出来。
敲门声响起,慕楠走进禀报:“公子,太子府送来一张邀帖。”
“怕是想说科考一事,可惜自陛下改了发卷规矩后,谁也没法保证自己的人能抽到自己的试题。”何况族门与寒门向来不对付。
“公子要去么?”
“去。”当然要去见见那日对我下药之人,陆氏侧妃这么明目张胆,陆晏舟……我绝对不会让我兄长在信了你的邪。
“大公子说他留在相府会惹得陆氏关注,打算搬回六爻小筑。”
“也是,陆晏舟现在不清楚目的,一直被陆氏盯着也不方便行事。”萧鹤锦语气顿了顿,指着桌上的那个名字,“让宋谦去查查这个人,同音同姓同名的都可以,以及这个人的详细身世。”
“遵命。”
一连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皇后不由得开始思考是否有人已经掌握了淮南的秘密,明明所有人都处理干净了,可这次却让赵氏的人上任淮南太守的位置,自己甚至都是才知道。
“皇上你还是什么都知道,做你的枕边人真是……”闻着宫内淡淡的安神香味,皇后还是觉得头疼,顶着一身华贵的钗环锦缎富贵,她足足在位十余年了。
“娘娘,太子殿下前来拜见。”贴身太监前来传话,打断了皇后的思绪,她在知道此事后立刻着人去传了太子进宫。
“母后,儿臣给母后请安。”夏冕为着科考前来商议。
走到儿子身边,观察到太子眼中的一丝疲惫,皇后问道:“近日累着了?”
“自夏宣侜入邑身边的事情就没停下来过,这次淮南按插进去的人损失大半,恐会对将来掌握局势有不利的影响。”夏冕神态疲惫,但面对母亲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吏部向皇上举荐的人非是世家中人,这消息在此之前从未露出过风声,有人在本后眼皮底下行事乖张,如今赵氏的人坐收渔翁之利,淮南的事情不能被赵氏发现。”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在上位她已经见过许多枉死的功利之人,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
“那由儿臣……”
“不必,如今科举殿试在即,太子就好好关照着将入庙堂的学子,李靖绮早就物色好人选,你有时间也该去见见。”
见母亲已经拒绝,夏冕只能遵从母亲的意思。
“儿臣请了刘相,打算探探丞相的意思。”
“上一届科考刘卿晗凭一己之力将寒门试抬了上来,赢了所有局面,这三年发展了不少朝堂内外势力,当年真是小瞧他了。”皇后心里清楚,这一切自然也是皇帝扶持的结果。
这些年养的一批方士,明里暗里都给皇帝进献一些丹药,这才让她有机会把持了一些政权,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总是希望能永远地掌握着它。
赴宴之日,萧鹤锦换了身轻便的衣衫,难得有几日能好生休息。
皇后太子,你们会是我想得到的真相么?
太子府上一早就派人去往相府候着,萧鹤锦却是贪睡了一会儿才起来,等到府邸已是晌午。
萧鹤锦的面具是用玉石和掐丝工艺制成的,戴着即贴合皮肤又不会产生磨痕,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的人,总会被这副面具吸引。
到了府邸,被下人带进会客的厅堂,太子正喝着茶等他来,但视线一转却看到了夏宣侜,这厮怎么在这儿?萧鹤锦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大婚被带走的情形。
“丞相来得很巧,小侯爷也是才到,那就入座吧,本宫备了上好的琼浆,丞相可要赏脸才是。”太子自然是知道萧鹤锦的酒量,但这酒不喝也得喝。
小侯爷倒是看出了丞相心里的想法,开口:“本侯是碰巧路过,想着这些年久居朔北对北卫的科考改制不甚了解,毕竟朔北地处边疆,想参与文试有些跟不上。”
“小侯爷真是为朔北的百姓谋生,朝廷这些年也是有些苛待了朔北。”太子话锋一转,“若有机会,本宫他日定会补偿。”
这话说得极其放肆,野心也是一览无余。
夏宣侜听得有意思,回道:“本侯期待殿下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入座,佳肴齐备,伺候的人也都换成了,容貌艳丽的女使,夏冕一抬手,候着的人全都下去。
小侯爷舒舒服服地喝酒,先说道:“听闻太子妃李氏同殿下是一同长大的,真是感情深厚。”
夏冕手中拿着酒杯的手微顿:“难道小侯爷也有青梅竹马倾心之人?”
“也不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小时候遇得太早,未曾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现在想来留有遗憾。”瞥了一眼萧鹤锦,又说,“不过像丞相这样风姿绰约之人,应该不存在这样的风月往事。”
你那唯一的风月往事,本侯还有幸参与了一次。
心知这人什么意思,萧鹤锦没有接话,反倒说起另一位侧妃。
“本相倒是觉得陆氏的那位侧妃有趣,听说未出阁时深居简出,不承想对药物颇有研究。”
太子一时有些无言,怎么今日老是提起自己的后妃,真以为这婚是他想成的么。
萧鹤锦看着眼前的酒,改了话题:“其实科考整改如今第二届,我也没什么好动的地方,陛下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丞相可你终究还是世家的人,就算开了两条路,你怎么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被拉拢,父皇自然也是不愿用这样的人。”夏冕在提醒萧鹤锦,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完全把握人心变动。
“路都是自己选的,本相只是为天下有才之士提供了其中一条路,至于怎么选,都是自己的事情,能承担得起后果就可以。”他也有选,而且这条路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夏宣侜轻笑:“看来丞相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人,有些事情就跟着杯中酒一样,喝下去才知道其中辛辣,试试?”
想不到还比太子主动让他饮酒,这人顽劣的个性真是不如小时候可爱。
一杯下肚,萧鹤锦喜茶不喜酒,入喉辛辣的味道还是让他咳了几声,烈酒穿过喉咙直到胃里,那火辣辣的灼热感刺激着他的神经。
“丞相的酒量还是这么……这点倒是没随刘老家主,本宫记得刘氏大公子的酒量还不错,你们亲兄弟这点倒是不同。”
“兄长常常调制药酒,日积月累下来习惯了。”萧鹤锦说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喝了下去,“殿下莫要想多,皇后娘娘一直都会为李氏着想。”
看着萧鹤锦在这方面死要面子,夏宣侜竟觉得有些顺眼。
“这次科考本宫很重视,淮南刚因前任太守入罪,牵连底下一众官员,空缺的位置父皇像是在等这批学子中榜。”
“新的人没有根基,世家彼此就算竞争也是公平。”萧鹤锦说得更是简单明了。
喝到后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鹤锦觉得自己头脑晕晕的,看人有些重影,临走时相府的马车在外候着,夏宣侜偏要挤上去,丞相自己都拗不过,其他人更是没法说。
马车里的颠簸让萧鹤锦的胃翻江倒海,快到相府门口时,让停下来,打算自己走走缓一缓这种难受的感觉,小侯爷跟着下去,他还蛮享受看这人难受的窘况。
夜风有些吹得萧鹤锦不舒服,一直被跟着也有些烦躁,加上喝了酒胃里烧得慌,萧鹤锦声音比起以往端着的样子大了些。
“夏小侯爷,你看热闹也看够了,还有什么事情非要一直跟着我。”
“怕你仪表不正吐在大街上,这要是给邑都哪个认识的看见了,你这鬼神勿近难以捉摸冷酷无情正言厉色心如铁石铁石心肠冷心冷面面若冰霜的形象岂不轰然倒塌。”
“夏宣侜,你武功那么好,是因为这嘴太毒怕被昆仑虚的前辈们打死么。”
“我就知道,你其实什么都清楚,揽月楼是你给霁清的,但真正的控制权还在你手里,莫怪乎那日揽月楼空无一人。”夏宣侜搂着萧鹤锦的肩膀,右手在他胃前的某个穴位用力按了一下。
萧鹤锦被按得不受控制,直接将喝下去的全吐了出来,味道实在是冲,还有些秽物直接沾到了两人的衣服上。
一把推开夏宣侜,萧鹤锦还在干呕,像是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从怀里掏出汗巾,擦着嘴边的秽物。
这狼狈的样子任谁都无法想到,这是那个站在离权力最近的人。
“你这副模样真是丢脸,本侯可是好心替你醒酒,丞相竟然恩将仇报吐了我一身,真是恶心。”
夏宣侜啧了一声,一把扛起还在擦拭的萧鹤锦,直接用轻功回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