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糖是哭着醒过来的，她还没睁开眼就嚎啕大哭，方敏华听到哭声急忙跑上楼，把她叫起来，连声问她发生了什么。

明糖说不出来，她只是感觉到难过，特别难过，她很心疼，她舍不得。

方敏华看她因为做梦哭得这么惨，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给她递了两张纸巾擦脸，不太在意地随口安慰：“都说梦是反的，做了噩梦，才说明梦里的人现实过的好呢。”

明糖抽抽搭搭地“嗯”了一声，问，“早饭吃什么啊？”

说到这就踩雷了，方敏华两眼一瞪：“吃个屁，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早饭跟你有关系吗？”方敏华把纸巾盒整个扔给她，“起来！给你煮个汤圆先凑合一下，都要吃午饭了。”

明糖：“哦。”

方敏华走了，明糖又抽抽搭搭地磨蹭了会，随意套了件衣服，摸出手机给凤傲天发消息。

她说到石鉴和齐六爷那段，凤傲天就从正常讨论变成了无意义呐喊，整个屏幕都是她的“啊啊啊啊啊……”

“磕死我了！”最后她这么总结。

明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告诉她自己梦里的石鉴是个女孩子，可梦只是梦而已，可能是她潜意识里觉得石鉴是女孩子没什么不好，所以才在梦里把她塑造成了女孩子呢？没必要因为自己的执念影响好友磕cp吧？

凤傲天并不知道明糖的纠结，她刷刷刷给明糖甩了一堆链接，磕cp磕得飞起。

“还有这个，笑死我了，他们主创访谈，男主疯狂cue石鉴，男二好几次想把话题拐到自己身上，他就是不接茬，男二的脸色都青了哈哈哈可问题是石鉴的演员根本没来啊哈哈哈……”

明糖对演员的事向来不太感兴趣，一直处于敬而远之的状态，她随手打开视频放着，开始收拾房间。

“……我昨天晚上才做了个梦，梦到我们找叛徒，有照片证明小石是，结果有个人指着照片说：这明明男的，可石鉴是女孩子呀！我一想，对啊！石鉴明明是女孩子嘛！”

明糖：？！

明糖扭头看向屏幕，屏幕里弹幕里一片哈哈哈，主创团队也哈哈哈，明糖不在意穆开阳的演员是不是脸色青了，她只知道她的脸色肯定不好。

为了省略石鉴是女孩子的解释，梦里的这段剧情她没跟凤傲天说，如今齐素言的演员清楚说出了她梦里出现的场景，不由得让她想起当时齐素言那奇怪的卡顿。

明糖对这段剧情不是记得很清楚，她总觉得从明唐提出石鉴是女孩子到齐素言承认她是女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回想起那段剧情都跟看一个经过剪辑的视频似的。

可能这些话只是这个演员随口胡诌？反正网上的人都在当他在泥塑石鉴。

但明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万一是他入梦了齐素言呢？

入梦者只有入梦次数多了才会觉醒自己的意识，如果这个演员是初级入梦者，他在没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走剧情是有可能的。

明糖忽然想起来入梦者小站上一个很中二的言论，这个言论相信入梦者带有很强能量，大家是被创世神通过入梦的方式，拉去给正在创造中的世界当做基石了。

他举了一个例子：曾经有两个人先后进入过同一个世界，入梦到三千年后世界的入梦者所走的剧情远远比入梦到三千年前那位的剧情复杂很多，由此可见，梦里世界是一直在发展的，就像近代的历史会比远古史要复杂一样。

明糖忽然想起来，明唐虽然两次入梦都是同一个世界，但第二次远远比第一次有实感，剧情和人设也丰富了许多，如果这份猜想是真的，那是不是代表那个世界在吸取了明唐的力量后，第二次构建时就有了更多能量呢？

以此类推，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齐素言的演员在梦境出现问题的时候临时被梦境捕获，毫不知情地为那个世界续了命？

明糖原本只是把梦当做梦，梦么，就跟网络一样，不论网上发生什么，只要不涉及现实，那就是网线一拔的事，可如果它涉及现实呢？

明糖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背后一阵冷汗。

明糖不确定自己是低血糖犯了还是感冒了，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她刚踉跄着扑腾到床边，就仰面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

明唐在充满鱼腥味的海岸边醒来，她穿着上一轮穿过的衣服，在海风里打了个寒战。

明唐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掏出手机……手机里没有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

“砰——”一声枪声打断明唐的动作，她猛地转身，一个一身黑色制服的男人震惊地看着她。那人惊疑不定地看看明唐，又看被她弹开的子弹，持枪的手微微颤抖，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明唐眉头微皱，抬起眼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首先入目的是连成片的高大围墙，层层泛着金属冷光的铁丝网缠绕在墙头，将本就难以攀越的围墙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再往里，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十分有科技感的基地沉默地矗立在这座岛屿唯一平坦的空地上。

昊天？

她在昊天倒没什么奇怪的，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石鉴发的那条信息语焉不详，但她直觉她是在向她求助，她不是神仙，但她会去救她。

明唐收回视线，将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眼前持枪的人身上：“现在是什么时间？”

那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边抖一边喃喃着“你不要过来”，在明唐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哇！”得惨叫一声扭头就跑，他跌跌撞撞往山下狂奔，跑到陡峭处一个没站稳顺着坡就滚了下去。

明唐：……

她是有点凶残，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被自己吓成这样的。

忽然天边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明唐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一架重型货运直升机正从天边驶来，她目送它进了基地，落在一个建在屋顶的停机场上。

没一会，一群黑衣人从上头下来，紧接着是一群被当做货物塞在货箱里拖下来的小孩子。

距离太远，明唐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但这场面已经足以让这个基地在明唐的世界里消失了。

明唐一跃而起，她足下轻点，像一只大鸟飞过山坡，越过围墙，翻过围墙的时候意料之中遭遇了狙击——这对她来说毫无影响。但是很快她受到更严密的攻击，一队荷枪实弹的黑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明唐抬头看向远处的停机坪，那里已经没有小孩了。

明唐眼神冰冷，右手一翻，断刀出现在她掌中，没等她开口，密密麻麻的子弹已经朝她袭来。

“啧！”明唐挥手弹开这些烦人的子弹，她明显感觉到这些子弹的威力比以前遇到的要强，它们打在她的风团上居然会让她感觉到疼痛。

明唐感觉很奇怪，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就感觉很奇怪，它与她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世界都不同，她有种自己被密密麻麻的信息包裹的烦躁感，就像有一对情侣一对夫妻一对母子一对父子同时在她耳边争吵，期间还夹杂着几十个老人的谩骂和幼儿的尖叫。

太多了太杂了好烦好烦好烦！！！

明唐暴躁地挥动断刀，“噗——”刀入肉的感觉如此明显，血液从裂口喷涌而出，滚烫的红色液体带着咸味泼洒在她手上，明唐第一次如此明白地意识到她在杀人。

她在杀人？

这一瞬间的迟疑里，黑衣人撞开她的手就势滚到一旁。

暂时逃过一死的年轻人捂着喉咙，脸部肌肉不自然地紧缩，目光死死盯着明唐。

他在疼痛，他在害怕。明唐第一次从敌人身上感觉到如此明显的情绪。

明唐迟钝地看向自己的手，血液的温度很快被空气带走，它变成粘稠冰冷的液体，附着在她的皮肤上。

他是人，明唐想，她怎么好像才意识到他们是人？

明唐大脑一片混乱，她又一次挥刀，这一次刀锋砍断了枪口停留在持枪之人的眉间。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刀没能落下？这个人是敌人，他是这座基地的一份子，他参与了将无辜的孩子制作成他们同类的过程，他符合她的规则，应该死于她的刀下。

围攻的人明显感觉到明唐的状态不正常，很快更强大的火力替换了这批人，重狙从遥远的窗□□出，击碎风团射入明唐的小臂，子弹炸开，她的半截手臂化为碎肉。

疼！

明唐惊讶地发现，她感觉到了疼，它如此真实，真实到她开始疑惑她以前有没有感觉过疼。

她死过上千次，她被扭断过脖子、被斩去过四肢，她被碾压、炸碎，她被活活煮熟，她被千刀万剐……她是恶毒女配，她适用于任何残忍的死法，区区一条手臂，根本不算什么，可她却如此明白地感觉到了它。

是啊，如今的她还感觉到了海风，感觉到了冷。她还听到了声音——这是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听到，它不是直接传达到她脑子里，而是经过耳朵再由神经传达到大脑中枢——她还感受到温暖，还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明唐突然明白了：她感觉到了活着。